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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四章 此生如在戏台[1/2页]

    浮沉在云海中的神像,是一个个没有情感的泥塑。

    无论原身是何等样神只,在这神霄世界里,它们也的确只作为承载神力的器具。

    熊三思沉默地出刀,每一刀都像是在重复过往。

    在不见天日的千劫窟里,日复一日的煎熬。

    在遍布敌意的紫芜丘陵,黑袍遮身,黑面遮颜。

    他没有朋友,其实也没有敌人。

    杀戮全无自身的情绪,所做的一切都是经营。

    与三恶劫君是永世之仇,这仇大约也永世不能报。

    毕竟逃离千劫窟后,他连三恶劫君的影子都没找到过。

    而现在也终于明确,那些经营都是泡影——他所收买的骨干,所操纵的傀儡,所慑伏的部下,从头到尾都只是一部滑稽的戏剧。

    那位三恶劫君,正坐在台下静静地看着呢!

    看剧中角色如何挣扎奋起,如何苦心筹谋,而以虎太岁的身份,予以冷眼旁观的注视和高高在上的点拨。

    真可恨啊。

    真可恨……

    这云海辉煌,神像浮沉。

    呆在那里的巨猿神相,静止成了山一样的背景。

    这骨铠战刀,沉默坚韧,真像戏台上的老将军。

    非无年少时。

    是那些年轻的心情,都被压缩在如盆栽绿植般被肆意修剪的日子里。

    铛铛铛铛!

    刀枪鸣,如钟锣响。

    好戏正开场。

    这一刻的灵西华大战方酣,他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的公开展现实力,可以堂而皇之地以灵族的身份战斗。

    三恶劫君是不是虎太岁他并不关心,他只知道他变成今天这副样子,不是灾难,而是机缘。

    若不成灵族之躯,焉能有今日之力?

    三恶劫君承诺他,这神霄一局结束后,灵族就要行走在阳光下,屹立在天地间!

    而他作为世界上第一个灵族,将成为灵祖,享受无尽荣光。

    他以骨刺为矛,五指为匕,不断地交错刀锋。

    铿锵连响中,擦出了火星。

    左半身的黑雾瞬间疑固成黑色甲胄,右半身的白色骨刺横跨过来,如锁扣缠身。

    右半部分像一只囚笼,灵熙华那不存在一点血色的胸肌腰肌,都半隐半露地关在其中。

    他显现了更强大的融合状态,怒眸只是一瞪,那指匕交错刀锋而炸出的火星子,其中一点,便恰恰落在了熊三思身上。

    一点红色转黑色,瞬间黑焰腾腾,将熊三思整个覆盖!

    熊三思当机立断一刀回转,刀锋贴身而走,竟以强横无匹的刀劲,将这覆身的黑焰斩开。

    这黑焰腐蚀性极强,散落在云海中,竟然消解神力,发出滋滋的声响。

    虽是出刀及时,但衣物毛发也都焚于一净,脸上的面具也成黑灰飘落。

    若非身上早被骨铠覆盖,这时也不知能剩几块好肉!

    于是在场众妖,都看到了他如沟壑丘陵般的丑陋的脸。

    「看啊!看看你的样子!」灵熙华癫狂地叫嚣:「妖、魔、人,你是哪一族?」

    骨矛当胸一刺,撞在熊三思的胸甲上,将他撞进云海百余丈!

    而熊三思尚在倒退中,身上黑焰又腾起。此火竟是一着永着,死灰复燃不可绝!

    「我……」

    熊三思一脚顿住,踩在云海,以是顿住了苍茫大地,倒飞的身形遽然静止。

    无尽的波纹以他为中心漾开。

    沿途被撞开的神像好像分立在道路两侧,为他侍卫

    仪仗。长长的云廊像是成了他的荣阶,他并不像被轰飞,倒像是要归来。

    他的身上燃起了火。

    白色的骨铠上,燃起了血色的火!

    血火顷刻就将那黑焰逐出身外。

    雄健的身形立在神像林中。

    他的眼眸低垂着,他的脸在血色火光下,忽明忽暗。其狰狞怪怖处,堪比最丑恶的魔头。

    在这种时候他终于开口说话:「一开始我不知道三恶劫君就是虎太岁。为了隐藏自己,在紫芜丘陵生存,我故意磨损了声带,用刀子割毁了脸……是的,我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。」

    那折磨听众耳朵的声音,竟如恶魔的低语。

    「现在想来,虎太岁每次看到竭力伪装的我,心中一定非常愉悦吧?」

    「他掌控了一切,从无失手。而我拼了命地逃出千劫窟,想方设法逃到紫芜丘陵,用尽一切努力去隐藏身份、经营力量,只不过是让他换一种方式培养我。」

    「现在想来,紫芜丘陵为什么会成为我的选择,为什么住在我隔壁囚室的偏偏是那一个,为什么我们竟然找得到机会逃离……背后全是他的操纵。」

    「这些年,恍如一梦啊。」

    「噩梦从未醒来!」

    他的眼睛看过来,比血色更深沉,比刀子还锋利:「犬熙华……或者灵熙华。你觉得你会有什么不同?他会给你自尊,以及自由吗?」黑色火焰绕着灵熙华周身轮廓,像是描边的火线。

    倏然一动,残影已逝,再出现已是在熊三思左后方的上空,居高临下,一矛扎落!

    他似乎完全不为所动,看向熊三思的眼神,在凶狠之中,藏着嫉恨:「你是在用什么对抗我?!」

    熊三思回身一刀,刀锋正正斩在矛锋上。

    灵熙华身形再隐而再现,就在空中对熊三思展开了狂风骤雨般的攻击。一支骨矛,点落梨花似雪。

    熊三思却岿然如山岳,脚下几乎不动,一柄长刀护身,风进不得,雨进不得。

    刀锋和矛锋一次次交撞,擦出一长溜、一长溜的火星,舞如飞带。一部分化为黑色,一部分化为血色,还有零星几点……赤红地散落,消失。

    灵熙华的进攻太快,残影交叠之下,黑雾和骨刺几乎叠出一幅幅奇诡的图案来。

    而他咬牙切齿:「你驱使着灵焱,运用着灵躯。却说着胡话,谈什么自由,论什么自我!

    我在这里摇尾乞怜,匍匐叩首。

    你凭什么谈论自尊?

    凭什么可以嘴巴一张,就说自我?

    你难道不是同我一样,尝过了世间最极端的屈辱,被嫁接成这般不伦不类的躯壳?

    你熊三思……有什么了不起!

    骨矛与长刀,黑焰与血火,在万神海中一次又一次地翻滚。杀得观者皆无声息。

    镜中世界的姜望,亦然静静盘坐。

    对于熊三思的故事他略有关心,但也不很关心。

    或者说,相较于熊三思和灵熙华各自的妖生经历,他更关心他们的力量构成。

    此刻在他的身前,漂浮着两朵火焰,一朵黑焰,一朵血焰。

    三昧真火生成的火线,交织成两个小笼子,将它们包裹在其中,慢慢地焚烧、分解。

    熊三思和灵熙华杀得激烈,杀得火星飞溅。他们彼此争抢元力,侵夺敌躯,连这兵器擦出的火星也要争抢到。

    可其中一点本为赤色,从始至终都赤红。当然是镜中世界里的遥控。

    而幸或不幸,沾染了黑焰,又燃烧了血火……于是就有了眼下这一幕。

    姜望冒险出手,拔毛于两虎相争之

    时,就是为了这种被灵熙华称之为灵焱的东西。

    且不论「灵族」是否成立,三恶劫君所创造的这糅杂妖、魔、人的躯体,的确有其不同寻常的地方。仅凭肉眼观察,很难说可以补充多少知见。

    尽管现在还不明确路在何方,但各方绝巅的落子碰撞,会诞生无数种可能,机会稍纵即逝。

    随着神霄局的不断演进,他随时都有可能跳出镜中世界来争局。局中的每一个天骄,都是他的对手。

    而他最大的优势,就是藏身暗处,多出来许多观察对手的时间。身经百战如他,当然懂得好好把握。

    三昧真火是神通之火。

    他也曾仿造焰花,复刻过神魂焰花,但本质上仍只是一种神魂力量的道术应用,算不得具备根源性质的神魂之火。

    而根据三昧真火的焚烧分解,这灵焱成分复杂,是以灵识外显,合以魔气人气妖气,自然诞生的一种力量。说它是这所谓「灵族」的根本力量,也并不为过。

    在三昧真火「了其三昧」的过程里,姜望也没有闲着,眼观六路耳听八方,认真分析每一个妖王的战斗,甚至以如梦令反复地推演。

    羊愈和鼠伽蓝,熊三思和灵熙华,甚至只是展现身法的蛇沽余、同样在观察的蛛兰若……当然他的耳识,也早已触及那巨猿神相的腹中。

    鹿七郎全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,不是他没有捕捉外界情报的能力,而是他已经陷入万神窟的凶险中。

    此时此刻,那密密麻麻的神龛,已经接连进发神辉。

    统御这一切的巨猿神相,已然逐渐触及灵智,开始反应过来体内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江倒海。

    池那覆盖山台的巨掌,也在几乎无穷的神力支特下,渐而有了知觉。可以感受到手掌心所覆盖的,那青铜鼎中,那一点不灭火星的温度——它在呼唤本能。

    于是在?深渊般的躯壳内,那一座座深嵌在血肉崖壁的神龛里,古老的封印解开了,一座座神像,次第睁开神眼!

    眸中神光暴射!

    它不是单纯的神灵注视,而是受巨猿神相感召,所孕生的毁灭本能。

    此光断金切玉,撞在血肉崖壁上,亦是一个个幽深凹坑。

    这样的凹坑在血肉崖壁上只以无伤大雅的斑斑点点,若是落在鹿七郎身上,顷刻断为数截。

    整座万神窟几乎在一个瞬间,就已经被这样密集的神光所铺满,纵横交错,几无一处间隙!

    极速坠落的鹿七郎毫不惊乱,灵感对危险的捕捉,甚至先于神像睁眼。

    柄细剑倏忽左右,周身剑光飞绕。或挑或抹或直接截停,神光尽在剑光外!鹿七郎就在这剑光创造的缝隙里穿行。

    飘飘的衣袂被切下数角、飞舞的长发一段段碎落。

    可终究遍身无伤,且越坠越快。

    不断加速、加速,在致死的神光网中,掠成了一道惊虹!

    惜乎洞中无观者。

第九十四章 此生如在戏台[1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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